從黑手黨到智慧工廠
若要在義守校園地圖裡選一個最能代表我二十餘年教學生涯的座標,我會把圖釘落在「智慧機械實習工廠」。那裡並非我開始的地方,卻是把許多故事收束成章的所在:機器的轟鳴、監控螢幕上跳動的折線、學生在安全鞋裡踢踏來回的腳步,交織成我對「工程教育」最具體的想像。
最初的地點,其實是科技B2角落的傳統實習工廠。那時候的我們,桌上是油布,手上是老虎鉗,黑板上寫著加工公差,門外偶爾飄來雨味與草地的土腥氣。學生常笑說機械系像黑手黨,我總回他們:「黑手是工具,做久了你會看見金色的勳章」。那些年,我們在傳統機台間教量測、看刀路、聽主軸的聲音分辨刀具狀況,失敗很多,卻也把第一批對準產線的眼睛養出來。
轉折發生在2021年的春天。當「智慧機械實習工廠」點燈、網路與機台連上那一刻,我知道課本裡的流程圖,終於可以被學生用腳走完:「設計、分析、加工、整合、驗證」。工廠分成「彈性智慧製造中心」與「大型CNC工具機區」,前者像創作的工作室,後者像實戰的基地;3D列印、CAD/CAM、掃描與逆向工程、機械手臂與產線模擬一字排開,後勤的戰情中心把數位監控與預測追蹤化為日常。學生第一次理解,製造不只是「做得出」,而是「看得見、說得明、可模擬、可追溯」。
我最忘不了的校園路線圖,是從機械系館走到實習工廠的那段路。期末專題前、也是智慧載具電動車競賽前的夜裡,學生推著載具雛型來找我─那是他們用3D列印與多軸加工混成出的版本,載具在運作下產生不小振動,控制器的數據像心電圖一樣抖。那晚我們把組件分解、調整關鍵動件的位置,把感測器的取樣頻率與濾波條件一一校正;清晨五點,連續測試的曲線終於收斂,載具平順運作。走出智慧工廠,我指著天邊淡藍的光對他們說:「你們看見的不只是清晨,是對工程的執著把黑夜變成了時間的朋友」。
當然,義守的地圖不只實習工廠。從校門口沿坡而上至理工大樓,秋天的風從操場橫掃過來;圖書館的玻璃映著晚班的燈,像是另一個層次的戰情室;風雨走廊下,學生抄著公式、討論刀具補償與碳盤查。我們從1986年高雄工學院的工科起步,今天的綜合大學樣貌仍保留了那股「向問題走去」的骨氣;而機械系的實習工廠也已成為「智慧設計與製造中心」,早已不只是黑手的符號,而是智慧製造與跨域整合的人才搖籃。
再回到那枚最重要的圖釘。我常對新生說:「進實習工廠前,請先在心裡畫一張地圖:你想從哪裡出發、要到哪裡去、途中需要誰的幫助」。現在我每門課的期末階段,我會把這句話重複強調,然後再指出五個重點:「設計、分析、加工、整合、驗證」。我會告訴他們,工程把抽象的夢想切成可測量的步伐;而義守校園裡,這一段路給了我們,讓我們走、讓我們摔、也讓我們再站起來,經歷了成長、蛻變與茁壯。
兩年後我即將離開講台,卻不打算把這張地圖收走。它會留在智慧機械實習工廠的門口,也會留在每一個你們曾經停留過的角落。當你們有一天再回來,請在地圖上替自己加上一枚新的圖釘,寫下你們的故事,它們訴說著學校、系所、師長、校友與在校生35年來的成長、蛻變與茁壯。屆時,這片熟悉的校園,會因為你們的文字與選擇,繼續呈現更多可被追蹤、可被驗證、也值得被珍藏的道路地圖。


